“你什么意思?我们上回没赢禹州银象是怎么滴,就你小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?”
“哈哈,你真威风。”祁亮笑。
“真当老子不敢打你是么?”秦敖攥紧拳头。
“更威风了。”祁亮吹了个口哨。
秦敖横眉怒目,拳头挥到半空中。
但下一刻,他突然定住,死死盯住球场前方。
顺着他视线看去,有人出现在球场入口。
能对秦敖瞬间施法的人,只有文成业一个。
远远看去,文成业的身影仿佛在似雾非雾的轻薄空气里浮现而出,他背后是禹州起伏的山峦。
让林晚星想起那种只有某种动物纪录片里才会有的猎犬,似乎叫灵缇。它们皮毛黝黑光亮,有细长的耳朵和桀骜的眼神。
好像天生独来独往,从不与任何人亲近。
只是在文成业出现的一瞬间,整个队伍气氛又再度凝结。
男生们站在一起,没有人愿意和这个无故缺席训练又欺负队友的人说话。
寒风湿冷,哨音响起。
抛开其他因素不谈,林晚星还是很喜欢带学生们来球场,看他们踢比赛的。
当尖锐的哨音响起,学生们开始在球场上奔跑,好像一切都变得专注而简单起来。
争吵、纷争都如同奔跑时从耳畔飞速流去的风,被暂时抛之耳后。
禹州银象积分压力巨大,几近淘汰边缘。
这场比赛对他们同样至关重要。按照常理来说,压力会使人急迫,然而在球场上,禹州银象的球员们却表现得异常稳健。
他们配合默契,跑位频繁,每次传球都抢先落位,积极有效。整个队伍像一个整体,编织成一张进退有度的网。
这让林晚星有种错觉,仿佛她的学生们是这张渔网上挣扎的鱼苗,被完全掌握住了。
和第一场交手时比起来,禹州银象这时才展现出他们应有的实力。他们不急不躁的态度,让林晚星很确定,今天的禹州银象和上次完全不同。
“禹州银象这次好像脱胎换骨了,好厉害啊。”林晚星坐在长椅上,裹紧羽绒服,转头对王法说。
王法转头看了看隔壁的教练席,对她说:“他们准备充分,心态也比上次更稳定。”
这是对对手的高度评价了。
就在他们说话时,一旁观赛的金子阳突然神情一紧。
只见球场上,禹州银象的传递寻找到了一个空档,他们的边锋带球从肋部插入,将球挑传到禁区中路。
郑飞扬在中路补位,后点则由文成业把守,然而文成业并却没有尽忠职守防守后点,他在郑飞扬上去补位后,选择前插,跑出了禁区。
郑飞扬在争抢中,没能赢过对方中锋。禹州银象中锋险险地将球顶了一下,皮球被摆渡飞到了后点。后点上,禹州银象前锋如刀锋般插入,跟进接球,无人防守的他轻松起脚。
足球划过一道鬼魅般的弧线,就这样飞入球门。
林晚星倒吸一口凉气,没想到这粒进球如此快速简洁。
雾气淤积,草色不清,雨将下未下。
人的胸口也像堵着湿重的棉花,有些呼吸不过来。
禹州银象的球员们并未庆祝这粒进球,而是快速向中线集合,等待重新开球。
裁判哨声响起,示意进球有效。
门将冯锁同学捡起足球,他把球抛给秦敖,眼神却死死盯着文成业。
作为门将,没人比冯锁清楚刚才文成业失位造成的问题。原本文成业站在后点,整个防线并没有什么漏洞,然而文成业却放弃了自己的位置离开了禁区,让禹州银象的进球变得无比轻松。
秦敖接过球,直接冲文成业开骂:“不想踢可以滚!”
场下,林晚星并没有听到学生们的具体对话。
但当秦敖托着足球走到文成业面前的刹那,她完全可以感到那种宛如实质的紧张,气氛仿若冰窖,两人随时可能大打出手。
她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一旁,金子阳也同样感受危机:“这要喊暂停吗?”
林晚星愣了下,没想到金子阳会这么问。
“足球比赛原则上不允许暂停。”王法很平静地解释了一句。
“那他们要是打起来这么办?”金子阳问。
“打起来?球场斗殴是严重的违规事件,他们会被红牌罚下。”王法语气依然平和,他停顿了下继续说,“因为场上非足球范畴的冲突性质恶劣,他们还会被追加停赛。”
王法说这些话时很冷酷,冷酷得仿佛这并不是他执教的球队。
林晚星若有所思:“如果有人被罚下,我们下场打永川恒大岂不是凑不满人了?”
金子阳有些瞠目结舌,不理解为什么她任由事态发展却不予以阻止。
球场上,秦敖的拳头最终没有落下。他只是再度严肃警告文成业,然后将球摆回球场正中。
重新开球。
已经1-0领先的禹州银象,并无任何焦躁情绪。他们仍进退有序,完全没有1-0领先或碾压弱队时的放浪进攻。
说实话,这样如潮水般令人窒息的攻势,林晚星只在他们同永川恒大比赛中见过。
禹州银象特点是团队。
“这是他们最出色的地方,从某种意义上说,禹州银象更像成年队而不是青年队。”王法表现得并不很在意球场局势,而是在她提问后,继续解释起禹州银象的特点。
“成年队?”
“成年队的目标是成为一个整体,去获得团队的胜利。团队的收益永远在个人之上。”王法回答说。
“青年队不是这么踢的吗?”林晚星一愣。
“青年队是生意。”王法声音很平静。
山谷间的风吹拂过林晚星的耳畔,她呵出的白气,在球场边轻轻飘散。不知道为什么,很多话由王法说出口,更容易让人心冷下来。
生意是什么呢?
是发掘队伍中最出色的球员,围绕他构建球队,把他塑造成最耀眼的明星,最后卖出大价钱。
林晚星看向球场。
无论场上还是场下,这支球队其实都处于一种空洞和迷茫的状态,阴云密布,未必能等到阳光真正落下的那一刻。
局势看似复杂多变,但大抵只是顺着一个方向平推。宏景八中的球员们似乎还在禹州银象队织就的大网中努力挣扎。
至连文成业也老实了许多。
他开始在防线上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后卫,而不是按照自己意愿跑位,随意乱冲上去,任凭身后露出巨大的破绽。
可杯水车薪、螳臂当车,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抵抗。
很快,禹州银象再度取得进球。
他们连续在禁区内完成了三次射门尝试,前两次被郑仁和付新书先后用身体封堵,但第三次的射门,还是攻破了宏景八中的大门。
足球落入球网,轻轻滚下。
2-0
林晚星在学生们的跑动中,看出了麻木。
中场休息时,学生们擦着汗。
林晚星只能在冰冷的球场边给他们鼓劲。
“我觉得我们防守好很多!”她试图说道。
“被直接灌了三个球也叫防守好?”
“也没有继续扩大优势啊。”
“而且就算0-3落后,下半场踢回来就行。”
“怎么可能踢得回来。”秦敖冷冷说道。
“就算踢不回来,也可以靠防守,不再让比分扩大。”付新书裹着大毛巾,冬天中场时,保暖是重中之重,可他看上去还是冷。他嘴唇颤动着,看着文成业,艰难地吐出这些话来。
文成业却没有回答。
但比赛的崩塌,确实很像冬天的降温。
前一天还以为天气回暖,但当你第二天打开窗时,世界完全被银白色覆盖住。
下半场开局,禹州银象再度发起进攻。
那是一个从边路直接打到禁区内的起球。这种传中进攻的效率并不高,但禹州银象的配合却极其默契。
并且这是下半场刚开始,宏景八中的学生们还没从场下冰冷的环境中恢复过来。
他们的思维和行动都处于一种麻木状态,禹州银象的突然变速,让他们根本无法反应。
他们先是看着足球飞过,随后开始奔跑补位。
林鹿从禁区外跑回禁区,准备参与防守。
足球在空中飞行的速度有点慢,付新书一边抬头观察,一边脚下迅速移动。
文成业在做着同样的事情。
所有队友的注意力也都在球上。
下一刻,文成业和付新书同时接近了一个地点,然后他们一同起跳……
然而,他们两人都没顶到球。
下一刻,草皮湿滑,文成业脚下打滑,竟直直地冲付新书撞去。
身体撞击的闷声在球场响起,紧接着,文成业和付新书痛苦的喊声响彻了整个球场。
中卫智会上来一脚将球远远地踢了出去。
足球落到了禹州银象队员的脚下,对方稍微犹豫了一下,将球踢出了场外。
裁判吹响暂停哨音,林晚星和王法已经跑上了球场。